落花
【差不多完结啦，后天还有一个尾巴~】
从回忆中抽离出来，王元芳痛苦地蹙起眉头。地府一日，便是阳世一年。待他回到人间时，已是大雪白头的冬季了。阎王慈悲，满足了他的遗愿，那自然是没有办法再做推辞。做了判官，即脱离轮回，可以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走向永恒，只是，判官之位再好，又怎能好过与爱人长相厮守呢。还有一天的期限，自己务必在明晚前回到地府。王元芳不惧魂飞魄散，他害怕的是自己忘记狄仁杰，忘记童梦瑶，忘记这一世弥足珍贵的回忆。
展开信笺，墨迹在淡黄色的纸上晕染开，像是干涸的泪迹。窗外下起了雪，红烛燃尽，房内透进蒙蒙亮色。
花飞花落浮生梦，缘起缘灭红尘伤。
狄仁杰起得很早，他原以为王元芳还在休息，却发现那人站在门前长廊的回转处，鼻尖冻得发红，应该站了很久了。“元芳？怎么不多休息一会。”狄仁杰替他披上一件长衫。“睡不着，出来看看，昨晚下雪了，”王元芳对着手心呵气，“天冷，你大病初愈，回屋歇息吧。”“哪有大病，不过是那湖水有些凉，染了风寒而已，怎么，你担心我？”狄仁杰将元芳的手拉过来，揣进怀里。“以后别做这种事了，命是自己的，不是别人的。”王元芳责怪他。“我的命就是你的啊，你不要也不行。”狄仁杰眨眨眼。王元芳不再说话，而是拉着狄仁杰回了屋。他怕自己再说几句，就会被机敏的狄仁杰看出破绽，也许，沉默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方法。
“你还想去什么地方，待会我陪你去。”王元芳给面前的两个瓷杯倒上热茶。“什么时候不都可以去吗？”闻言，他倒茶的手一顿，接着便放下茶壶，把瓷杯推到狄仁杰面前：“难得的雪景，你若不愿意去，就罢了。”呷一口茶，香味清远，狄仁杰却无心继续品尝，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样子：“哎呀~王大公子，你错怪狄某了。这雪景，只要是和你一起，在哪看不一样嘛对不对？你也说了，天冷，这要是冻坏了怎么办？”王元芳拿他没办法，只能点头答应下来。两个人偎在炉旁，安静地看着炉中燃烧的炭火。外面偶有低沉的鸟啼，相衬之下，更显房内寂静。
这一场雪似乎剥夺了人的食欲，中午二人只是各喝了一盅梨汤就没再吃什么东西。听着簌簌的踏雪声，狄仁杰突然开口：“元芳，你有事瞒着我，对吗。”不是疑问的语气，而是肯定。“没有，你多心了。”王元芳身体僵了僵，强压慌乱。“你骗我。”狄仁杰垂下眸子，眼神黯淡。“怀英，”王元芳不再坚持，“没有人能伴你一生。梦瑶不能，我也不能，你应该明白。”说这句话时，他浑身都在颤抖。我想和你白头及老，我愿与你共守清贫，但我无能为力啊。“是啊，我明白。我狄仁杰这些年踏遍山河，破获无数悬案，得了个少年神探的美称，人人都说我天资聪颖，才智过人，可是呢，”他惨然一笑，“这名满长安的狄仁杰，却参不透世间的恩怨纠葛，却要生生承受与爱人相别之苦！真是天大的笑话。”狄仁杰仰头，眼泪顺着面颊的线条落到衣襟上，晕开片片湿痕。王元芳不忍看他，眼眶中也早已蓄满泪水。“子实，我知道你不愿和我说，是为我好。我不强求，我只希望你能多伴我几时，好吗？”低微到尘埃里的央求。只是王元芳没有办法履行自己的承诺，他曾经答应过狄仁杰不会再离开，可如今，却是要失约了。“晚上去观雪吧，你同我一道。”王元芳哽咽着开口，嗓音沙哑。认真道别，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。“……”狄仁杰无声地点头，面露哀色。
酉时。
天色完全暗了下来，王元芳手持灯笼，与狄仁杰一同去往数里外的城郊，阴阳界就在城郊的树林尽头。
在幽暗的树海中穿行，狄仁杰始终紧握着王元芳的手，两人间少有交谈，却默契地保持一致的步伐。许久，前方透出微微的光亮，破开最后一丛荆棘后，两人眼前是成片的无名墓碑。再往前看，却怎么也看不清了。黑白无常站在界后，对王元芳微微颔首。
又下起了雪。
王元芳温柔地拂去狄仁杰眉梢的细雪，展颜微笑。狄仁杰无言，紧紧抱住他，纷纷扬扬的雪落到二人的发丝上，未及偕老，便已白头。
眼前一片恍惚。无数个日日夜夜如流水奔腾远去，却未曾消失，记忆中的画面，最终定格在那一天。
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。
眼前这人面带笑意，对案情似乎并不上心，分析得却头头是道，有理有据，字里行间暗含着对自己的小小嘲弄。王元芳笑笑，面露不屑，内心却有些许佩服。
“谢谢这位公子相助，才能破获此案，”狄仁杰做了一揖，“望公子能在官府那帮这位可怜的竹筠姑娘求求情，也好让她减轻一些罪责。”
王元芳牵牵嘴角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在下，狄仁杰。”
缘起时，天色清朗，少年的眼眸散发着专注美好的光芒。
王元芳缓缓闭上眼睛。
君埋泉下泥销骨，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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